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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志

我的父亲——阮未青(原载《萧山日报》)

已有 239 次阅读2013-11-5 17:52 |系统分类:军人| 萧山

农民作家阮未青

  “一分田”还作为国家与国家文化交流的内容,被苏联《真理报》译成俄文转载。更让阮未青惊讶的是,这篇泥土气蛮猛的“一分田”竟被杭州大学中文系编入大学中文教材,让莘莘学子当作范文学习。

  汤祖荫

 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,阮未青在萧山是家喻户晓的人物。他的成名,源于一篇叫“一分田”的小小说。我那时读小学五年级,我们的语文老师给我们读这篇文章,说“这是萧山的农民作家写的”。从此,我记下了阮未青的名字。不过,几十年未曾谋面。

  2005年年底,我帮助萧山区政协编纂“听100个萧山人话过去的事情”。组稿过程中,脑海里不停地搜索着哪些“过去的事情”应该写进这本书里。蓦然间,跳出了阮未青的“一分田”。我决意去拜访他。

  阮未青的家在东方红水库的大坝下面。我们到他家时,他正在屋旁的地里劳动。见到我们,忙停下活,两只手在衣襟上揩了揩,就伸了过来。我站在他家廊檐下,瞧瞧不足百米外的水库大坝,问:“阮老师,您就一直住在这儿?”他似乎听出了我问语中的一丝担忧,说:“马上要搬了,头上顶着一大盆水总归慌兮兮的。”

  我们的谈话,就这样不设命题地进行着。阮未青记性好,且很健谈。我们天南海北地谈了一个上午。

  阮未青的祖籍在浙南青田县,1933年出生。抗日战争胜利那年,全家搬到杭州。次年,又搬到萧山欢潭白水村,由于家境贫寒,阮未青在新中国成立前没有上过学。新中国成立初,政府派干部到欢潭办起夜校,阮未青头一个报名参加。白天干活,晚上读书。回到家,他还要在菜油灯下复习功课。读书非常用功的他,第一年就脱掉了文盲的帽子。到1957年,阮未青在夜校逐步啃完了小学、初中和高中的语文、数学、历史课本。在夜校,阮未青对文学写作和美术产生了浓厚兴趣,时常把一些“豆腐干”文章和美术作品寄给报社。先是在本地的《萧山日报》有少量发表,继而,省级报刊也不断刊出他的作品。这个突然间“冒”出来的文艺新人引起了专业人士的关注。浙江省群众美术馆的画家孙钊看准了阮未青是棵好苗,有意培养他。孙钊定期给他寄学习资料,给他的作品提修改意见,还把他的作品向有关报刊推荐。在孙钊的帮助下,阮未青的一幅作品,在国家级杂志《美术》上得以发表。

  浙江美术学院根据阮未青的才干,决定破格录取他。1958年初夏,美院两位教授到欢潭找到阮未青,教授从公文包中拿出两张表格,对阮未青说:“祝贺你成为浙江美院学生,这个表格你填一下。”酷爱读书的阮未青没有兴高采烈的模样。教授觉察到阮未青可能有什么隐情和困难,说:“你去读书,所有费用由国家包下来,不会让你有多大的经济负担。”阮未青说:“学校的情我领了。可我上有老,下有小,靠我一双手干活养活他们,没有时间去脱产读书。”教授说:“这个不成问题,我们每月推荐你的几幅作品去报刊上发表,稿费拿来足以养家。”

  浙江美院的入学学生表格中,有一空栏要当地政府签署意见。阮未青去当时的进化区政府找领导盖章。谁知,那位区领导不给盖,说:“外头的知识分子不肯到我们山区来当干部,我们自己培养的知识分子也不放出去的。”那位把阮未青当知识分子看待的领导一句话,就断了阮未青的大学梦。

  也许,阮未青今生和大学有缘。一个月以后,从杭州来了100多位教授、讲师,在欢潭办起了一所“红专大学”。阮未青成了“红专大学”的大学生,主攻文学、美术。有位叫毛昭晰的老师经常在写作、绘画上给予指点、帮助,使阮未青长进飞快,作品屡屡见诸报端。有位美术家撰文评论阮未青的作品时称其为“农民小画家”。

  1958年11月,阮未青出席了全国第一次工农兵美术工作会议。深受鼓舞的阮未青,回来后写了一篇“参加五天会,胜读十年书”的文章,在浙江省《俱乐部》杂志上发表。

  1959年上半年,《浙江日报》、《杭州日报》、《东海》、《西湖》和省总工会联合举办小小说竞赛。阮未青被萧山县文化馆“钦定”为参赛对象。此时的阮未青,写民歌、故事、小剧本已得心应手,可写小说却非常陌生,但作为文艺界的“名人”又如何推脱得掉呢?他突然想起断断续续读过的小说《聊斋》:那部书里不都是一篇篇的小小说吗?阮未青再次捧起《聊斋》,逐篇研读,力图悟出点写小说的名堂来。找出一点自信和感觉后,阮未青把发生在大跃进、人民公社化时的身边事作了一番梳理,确定了反映共产主义先进思想主题,勾勒了两个一心为集体的农村优秀男女青年,完成了小小说的写作,连题目也没想好,就交给了萧山文化馆的创作指导老师蒋毅。蒋毅看了一遍,说:“题材不错,就是故事胎气太重,怎么看也不像小说。”阮未青料定要被打回来的,半点儿不气馁,按照蒋毅的指点继续修改,前前后后大约写了五六稿。最后一稿交到文化馆时,参赛的截稿日也快到了,于是文化馆就直接集体会审,大家一致认为“体裁像小说了,人物也比较丰满,可以呈送。”小小说的题目也是会审定的,叫“一分田”。故事的梗概是:立秋这天晚上,金千小队的30来个社员在一起评比夏收夏种红旗手,有人发现在“双夏”中表现很好的桂芳和金法都没有到场。素来喜欢讲笑话的保裕嫂认为桂芳和金法在“双夏”一直忙着,今晚有些空,准是“那个”去了。正在大家说笑时,桂芳赤着脚进了会场,气喘吁吁地说“今天是立秋关,看到东畈还有一分田没有种下,吃过晚饭把它种好,所以开会迟到了。”保裕嫂说“金法和你在一起种”的一句话,把桂芳羞得满脸通红。这时,金法推门进来,说,太阳落山时我看见东畈还有一分田没有种好,等我拔了秧去种时,发现一分田已变得绿油油的了。在一片热议中,桂芳和金法双双被评为红旗手。阮未青这篇千余字的“一分田”由文化馆派干部专送杭州竞赛办公室。评奖会上,“一分田”以最高得票被评为获奖作品。阮未青被邀请出席颁奖大会。浙江人民广播电台一位播音员朗读了“一分田”。坐在台下的阮未青听着声情并茂、美妙无比的朗诵,好像觉得自己根本写不出这么“洋气”的文章。

  颁奖会结束后,“一分田”又掀起一阵波澜。发起竞赛的《浙江日报》、《杭州日报》和《东海》文艺杂志马上将“一分田”刊登出来。接着,《人民日报》、《解放日报》、《文汇报》也登载了。“一分田”还作为国家与国家文化交流的内容,被苏联《真理报》译成俄文转载。更让阮未青惊讶的是,这篇泥土气蛮猛的“一分田”竟被杭州大学中文系编入大学中文教材,让莘莘学子当作范文学习。

  “一分田”获得的巨大成功,点燃了阮未青的创作激情,也使他进入了文学、美术创作的双丰收期。先后见诸报端的有:“深山湾里更新曲”、“万寿公公迎春”、“春色随人”、“王庄散记”等小说、散文,还有大量的漫画作品。阮未青说,五十年代末的大跃进搞“墙头开花”,我也是起早落夜地画宣传画,两张长凳上搁一块门板,人站上去就“刷刷”地画,一个上午能画好几堵墙壁的图画呢!

  1959年初,浙江人民出版社特约阮未青创作一册《共产主义诗画》,要求有45幅图画并配诗。由于阮未青长期生活在农村,创作源泉丰富,思路活跃,在接受约稿后,仅用了1个多月的时间,就一气呵成诗画。阮未青在创作中展开丰富的想象空间,把共产主义无限美好的生活和农民群众对共产主义的向往、憧憬跃然诗画,因而受到各级领导和行家的广泛赞誉。诗画在全省新华书店发行,并作为浙江省向建国10周年献礼的一个作品送到北京。

  阮未青所在的欢潭山乡,农民务农收入甚少,一个山农汗流浃背地干一天,只有两三角钱的收入。阮未青有4个年幼孩子。连同妻子、岳母,家中共有7人,生活负担相当重。阮未青说:“讲句难听些的话,那个时候搞文学、美术创作,既是我的爱好,更是我养家糊口的一个经济来源。当稿子寄出后,我伸长脖子盼着它登出来。当稿子刊登后,我又伸长脖子盼着稿费汇过来。”阮未青还讲了一件关于稿费的事情。他说:“有一年年关前,手头紧得去斩斤肉的钞票也没有。我理理稿件,觉得一家杂志社还有篇小说的稿费没有汇来,但越等心里越焦急。就在大年三十前两天,邮递员送来一张17元钱的稿费汇款单,这时我心里头啊,真是高兴得没法形容。这17元稿费让我买来了过年的鱼肉荤菜,还有春联、蜡烛。”

  阮未青在文学、美术创作上取得的成就,党和政府给了他很高的荣誉。1958年、1959年,他被评为杭州市、浙江省先进生产者。1960年,中共中央、国务院召开全国文化、教育、卫生、新闻、体育、科技、广播战线社会主义建设先进集体、先进工作者代表大会(后来概称全国文教战线群英会),阮未青被省里推选为会议代表。这年的6月6日,阮未青走进首都人民大会堂,见到了刘少奇、周恩来、朱德等中央首长。他的发言稿“我要画最新最美的图画”,被印成会议文件分发。谈起那次全国文教战线群英会,阮未青格外兴奋:“我国文坛泰斗茅盾先生在我们小组会上发言,他说,你们不要以为我是一个大作家,其实我也是业余作者,和大家一样的。搞创作、写小说没有捷径可走。如果你先好好地读二三十部、二三十篇好的小说,再好好地写二三十篇小说,一定会取得成功。茅盾先生的话真使我终身受益。”

  在计划经济年代,农民与居民的根本区别就是看你是否吃国家供应粮。阮未青虽是文艺界名人,但他一直是农民身份,吃着生产队田里种出来的稻谷。这给他参加各种会议、活动带来很大不便。那个时候,出去开会,在报到时要交伙食费、粮票。阮未青在外出开会前,必须要先挑些稻谷去粮管所卖掉,换成粮票才能成行。有一次,阮未青去江山县参加革命文艺创作会议,仓促而行忘了“调粮票”,差点儿吃不上饭。幸亏江山县文化馆一位同志领他到当地“黑市”上以高价买到几斤浙江省流动粮票,总算解决了吃饭问题。

  阮未青的农民身份决定了他没有工作单位。参加会议、活动的人,如果是文化馆、宣传部的人,回去后能在自己单位报销车票、住宿发票,还能以日计算领取出差补贴。阮未青却不能,他都得自掏腰包。当然也有“细心”、“好心”的领导,知道阮未青是农民,自费参加会议会造成沉重经济负担,破例地由会议承担了单趟车费和住宿费,但回程车费一定得自负,别人有的出差补贴也不能享受。阮未青是个知足的人,能得到这个优惠,已是谢天谢地了。

  阮未青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,先后到信用社、学校工作,最后成了一名学校校长。由于自身业务繁忙,终于对写作渐渐无暇顾及,见诸报纸、杂志的作品也随之稀疏。但他的“一分田”和他后来的创作“高产”历史,上了年纪的萧山人都记得。

  上世纪五十年代,全国没有评过劳动模范,因而出席1960年全国文教战线群英会的代表,后来都当作劳动模范看待。阮未青也就成了萧山县为数不多的全国劳动模范。每年“五一”节前后,各级工会的负责人都会到欢潭去慰问他。

  去年年底,“听100个萧山人话过去的事情”由作家出版社出版。阮未青的“从‘一分田’走向人民大会堂”是其中一篇。我打电话告诉他这一消息。电话那头的声音洪亮:“好啊,能让我快点看到这本书吗?”

  其实,这时阮未青已沉疴在身,只是他的儿子没有告诉他得的是什么病。今年2月26日下午,我托他的三儿子阮三红将“听100个萧山人话过去的事情”带给阮未青。阮三红说:“父亲病得很重,看到自己的文章,他一定会高兴的。”阮三红回到欢潭家中,第一件事是把书本送到阮未青的病榻前,并把书翻到阮未青文章的那一页。阮未青抚摸着书页,脸上浮起一丝笑容。也许,这是谢世之前还能见到自己最后一篇大作的心理抚慰。当晚8时15分,阮未青走完了人生旅程。

  不知道是神助还是天意、巧合,让我在阮未青人生的最后几个小时中把书本送给了他。但更庆幸的是,因为有了2005年底我们之间那不设命题的半天长谈,才使他“农民作家”的生动历史不致被尘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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